乙己

旧剑&旧莫，亲情向（（父子真可爱:P

那个人又在开会了，威风无比的骑士们围着巨大的圆形桌子坐在一起，似乎在争论什么，声音时高时低。莫德雷德踮起脚尖扒着窗台，仰起脑袋向屋内望去。
突然，屁股被人从后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然后便听到嘻嘻的笑声，莫德雷德回过头，看到逆光而站的高文。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年，脸上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正戏谑地望着自己。
作为国王最喜爱的外甥之一，高文从小便拥有在这座城堡内来去自如的自由，他像活泼的百灵鸟般穿梭在人群时，没有人不赞美他的容貌。夸奖他虽年纪轻轻便已气度非凡，将来定会成为国王身边优秀的骑士。
而对莫德雷德，人们却从不曾这么友善。同样宫内长大，并且作为国王的血亲，没有人愿意与他过多接触。宫中的妇人们甚至拿着他的外貌议论一些让人十分不悦的话题。有关私生子之类的。
陷入沉思的莫德雷德没有注意到面前不停挥舞的手，被忽视的高文不满地抱怨起来。
“喂，你在发什么呆，藏在这里偷看也太没用了吧。”
“要你管！”莫德雷德推开对方，撅着嘴继续趴在窗台上向内张望。
“哦～”高文扬起愉快的尾音，同他一起趴在上边，指着会议厅笑道。
“你也想成为骑士吗，胆小鬼。”
“成为骑士有什么好处吗？”莫德雷德瞪着圆溜溜的绿眼睛疑惑地瞅向他。
高文被他问住了，他揉了揉自己漂亮的卷发，思索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像样的答案：“成为骑士的话，就可以时刻跟随国王做事了。”
莫德雷德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要怎么才能成为一位骑士？”
“这个嘛，你得先学会骑马才行！”高文洋洋得意道，向面前的小子炫耀起自己的骑术来。
就这样，两个半大的少年一前一后从狩猎场的围墙边缘钻进了马棚，高文挑了匹健壮的白马，然后又帮助莫德雷德爬到一匹棕马的背上，牵着缰绳带领他前进。
“哇！”
莫德雷德战战兢兢地趴在马背上，他望着高文游刃有余的背影，也尝试用双腿夹紧马肚子，稍微直起身体。在清脆的踢踏声中紧张感慢慢消失，这种快速跃动的感觉令他惊喜不已，不断催促前方的高文再骑快一些。

不知不觉，两个人便跑到了城郊外的树林里，兴奋的男孩子们早已把大人平日里勿要去森林玩耍的叮嘱抛在了脑后。高文将马牵到树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表示要休息一会，莫德雷德还没过瘾，不愿下来，高文便不再管他，由他去了。
身下的马不安分地来回走动着，渐渐离开了高文的视野，莫德雷德轻轻捏住坐骑的耳朵，对它训话，他觉得自己挑了一匹很不听话的马，想想高文像是通晓动物的语言一样能让马儿言听计从，自己却做不到。
这时，身后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怪异的窸窣声。
“高文？”扭头望去，什么也没有。不对劲……树林里的鸟叫声也渐渐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片诡异的寂静。
莫德雷德慌了，他能明显感到马的焦躁。
“高文！”他大声喊着同伴，然而回应自己的却是低沉压抑的吼叫声，那是——
莫德雷德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一只毛色光亮的老虎猛地窜到自己面前，尾巴来回挥动着，十分有力。
“驾！驾！快跑啊！”莫德雷德揪着缰绳，想让它跑起来，可怜的马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垂着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哀鸣。
“莫德雷德！”
闻声赶来的高文也被眼前的状况吓到了，但是作为稍微年长的那个，他还是大着胆子策马上前。该庆幸这是只还未成年的老虎吗，看起来像刚学习捕猎一般，围着猎物不停打转。高文屏住呼吸，试图去抓莫德雷德那边的缰绳。那老虎匍匐在地上停了片刻，突然转头朝高文扑去。说时迟那时快，高文像料到了它的动作般，立刻调转马头躲过一劫，并趁机抽出腰间的佩刀砍在它的背上。
受伤的野兽大声咆哮着，在原地翻滚挣扎，混乱中一爪抓向莫德雷德的马匹，在马的后腿上留下几道血印。受到刺激的马嘶叫起来，发疯似的驮着莫德雷德朝森林更深处狂奔，也将高文的呼唤声远远抛向身后。

不知跑了多久，丛林里的道路变得愈发崎岖起来，那匹马横冲直撞，身上被荆棘划得鲜血直流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经过一处急转的陡坡时，直接把莫德雷德甩了下去。
再次捡回意识时，天色已经暗了许多，莫德雷德擦了擦脸上的泥水爬起来，迷茫地望着陌生的环境。眼前的湖泊就像嵌在森林里的一块翡翠，水面隔了层模糊的雾气，虚实难辨。氤氲弥漫的湿度紧紧粘在浅滩的水草上，多亏这软绵绵的湖岸，才使得从坡顶摔下来的他保住了性命。夕阳渐沉，只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这里一定离卡美洛特很远，莫德雷德沿着湖边走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尽头，林间的小路纵横交织在一起，蜿蜒曲折伸向远处。
怎么办……莫德雷德有点发怵，握紧了腰间的短剑，他想到无数关于森林的恐怖传说，女巫、野兽、魔鬼等等。
晚霞消退，太阳彻底褪去了余晖，把人带进了黑暗之中。
他打算就在原地等着，希望有人能找到他，这样盼着，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
莫德雷德越想越沮丧，他因为什么离开城堡来着，他想成为一个骑士，没想到一个骑士的第一次出征就遇到这些麻烦，还在森林里迷路了。他觉得高文说得对极了，自己是个没用的胆小鬼。恐惧与懊恼让年幼的孩子坐在湖边痛哭起来，仿佛大声哭出来才能吓跑那些可能会接近自己的怪物。
莫德雷德——
恍惚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莫德雷德止住哭声，向周围看去，灰蒙蒙一片，林间轻摇的树枝像张牙舞爪的骷髅般可怖。
莫德雷德——
红龙的血脉——

那声音又来了，他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这是个异常温暖的四月天。好吧，不是风，那确实是人的声音，只是他认不出来。莫德雷德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湖里。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祥之子。”
平静的湖中有一个似有似无的女人，面容看不真切，像是悬浮在空中的蜃景，又像是映在水面的倒影，语调轻柔悠长。
“你是谁！”莫德雷德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奇异的女人，这种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复制品的存在会毁了王国，那是圣杯的力量也无法挽救的灾难。”
“什么？”
“为何还不醒悟，圣剑使不该有的私心啊。”

莫德雷德有些气愤，听得半真半假，捡起几块石头用力朝水中掷去，那声音果然停下了，湖中的影子也随之消失。莫德雷德甚至有些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当他站起身，这才注意到背后的树林里映出一片绿莹莹的光点，闪烁着贪婪。
林间出现了一头狼的剪影，不，是一群，湿润的鼻子喷出白气，踏着稳健的步子朝莫德雷德逼近，伴随几声连绵瘆人的嗥叫，更多的狼围了上来。
莫德雷德不安地后退几步，鞋子被湖水浸湿了也没发觉，望着眼前的尖牙与利爪，他不觉得自己还能躲过这劫。但是，他并不甘心就这样被这群畜生撕碎在这里，至少要挣扎一下啊。他可是国王的儿子，未来将要随之征服四方的存在。
“啊——！”
这样想着，莫德雷德大喊着冲了过去，拔出佩剑猛地扎向头狼，壮年的雄性头狼敏锐地躲开，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划破了它的腿。血溅在身上的温热让莫德雷德暂时忘了恐惧，大概是对结局的认命，倒是可以放手一搏了。他开始出于本能地反抗起来，挥着短剑不让猛兽靠近。被激怒的狼群围在他四周，一浪接着一浪向前冲，打算直接分食了这个麻烦的猎物。
被扑倒在水里时，莫德雷德下意识闭上了双眼，虽然手中挥舞武器的动作一刻也不曾停下，他还是嗅到了隐在獠牙中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时，空旷的湖岸边响起一声巨大的鞭响，紧接着便是猛兽呜咽的声音。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撕扯中的狼群突然散开，莫德雷德稍微睁开眼，便看到那立在马上的熟悉身影。
“父王！父王！”
莫德雷德欣喜若狂地喊着，狼狈地爬上岸，他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他。
亚瑟一手挽缰，一手执鞭，在恶狼围过来之前将它们抽翻在地。

“上来。”
那人轻声对自己唤道，伸出手臂一捞，便把莫德雷德抱了上去，检查他身上并没有严重的伤后，用宽大的披风罩住湿漉漉的他。
惊魂未定的莫德雷德显然没有注意到亚瑟刚刚望向那片湖水时的复杂神色。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今天下午的倒霉遭遇。
“父王，为什么你的马不会害怕？”莫德雷德抚摸着大马的鬃毛，想到自己那匹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去的坐骑，有些郁闷。
“因为它的驾驭者不会害怕。”亚瑟将下巴抵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环着怀里一直乱动的身体。他的声音柔和又通透，总能给人带来心安。
“那你为什么不害怕那些野兽？它们会吃人的！”
“那不是身为骑士该畏惧的东西。”
“……我懂了，如果我以后变得胆大的话，是不是也能成为你的骑士？”
回去的路上，莫德雷德这样问亚瑟。
“哦？”
“我要像高文那样，不！我一定会超过他！”
“好啊，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亚瑟笑道，捏了捏儿子挺翘的鼻尖。

云飘走了，月光重新铺满整座森林，漾着清辉。莫德雷德缩在温暖的怀抱里，马匹的颠簸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不祥之子啊……
迷迷糊糊间，他又听到了那个恼人的声音，莫德雷德猛然惊醒过来，从亚瑟的怀里钻出来，他仰起头，看到披在国王身上的冷光，勾出他精致虚幻的侧脸。
不管怎样。
这苍与银的骑士王，现在只属于他一人。
莫德雷德骄傲地甩了甩头发，将困意驱散，双手握在缰绳上，学着亚瑟的样子，稍微躬起腰背，伏在马背上，嘴里念念有词地喊着驾驭马匹的指令。
他才不是，
他是，他是亚瑟·潘德拉贡的儿子，那是他誓要追随一生的人。

-END-